<散文>一碗炒粉，半城乡思

老家巷口有家炒粉店，昏黄的灯牌在暮色里亮起来，像颗暖融融的星。老板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围裙，铁勺在黑铁锅沿“哐当”一撞，猪油便顺着锅壁滑下去，滋啦一声，裹着蒜粒的香就漫了出来。

炒粉，是江西人心中不简单的吃食。米粉要选本地的早米做的，泡发后沥干，根根分明不粘腻，透着米本身的清香。炒粉的锅必须是铁锅，烧得通红才肯下油，这样炒出来的粉才会有焦香的“锅气”。老板手腕一扬，米粉落进锅里，铁勺快速翻动，先加一勺自家酿的酱油，再撒把翠绿的青菜，若是恰逢时节，还要丢几颗鲜脆的豆芽，最后卧个鸡蛋，蛋液一裹，连空气里都飘着鲜。

高三下晚自习，和三两朋友常常去吃巷口的炒粉。那时候书包还沉得压肩膀，一进店里，喊一声“老板，加蛋！”，所有的疲惫好像就先散了一半。坐在靠门的小桌前，看着老板翻炒的背影，听朋友述说日常，还有老板操着一口江西话叮嘱“慢点吃，小心烫”。热气裹着粉香往脸上扑，扒完最后一口粉，连带着心里的焦虑都被熨帖平了，回家的脚步也轻了不少。那时候从没想过离开家，只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一碗炒粉，是理所当然的日常。

食堂的蒸汽漫过窗口又散开，外卖盒里的粉凉得比晚风还快，我翻遍了所有标注“江西炒粉”的选项，却始终没寻到那缕熟悉的锅气。唯有和爸妈通电话时，妈妈一句“等你回来炒”，便让漫漫长夜里的思念有了形状，仿佛那股蛋鲜混着酱油香，正顺着听筒，轻轻漫进了心底。

日子在书页翻动间悄悄往岁末走，我把对炒粉的惦念，都藏进了对过年的期盼里。盼着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能与满室香气撞个满怀——妈妈肯定早已泡好早米米粉，红热的铁锅上，米粉裹着蛋液轻轻翻滚，鲜辣的气息漫过厨房，漫过客厅，漫进每一个熟悉的角落。熟悉的鲜辣直击我的味蕾，当第一口粉下肚，所有漂泊的惦念都落了地。

或许我执念的从不是一碗粉，是这碗粉里藏着的故乡烟火，是一口热乎里，藏着的整个冬天的温柔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