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又一秋。
这雨,是没有声响的。只是一种弥漫的、潮润的意蕴,将整个校园都浸泡在一种柔软的寂静里。我走在三元湖畔,任那绵绵的雨丝,拂在脸上,是凉沁沁的,像远古的蚕丝,温柔地将人缠绕。空气里是黄海吹来的、潮润的气息,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搅在一起,成了一种极淡的、生命与腐朽交织的芬芳。
这不是青瓷黛瓦的江南,却时常给我烟雨楼台之感。这里的清冷,是北中国海边的、一种更为旷达的寂寥。
然而,那份独行于历史与当下的幽思,却是相通的。脚下的石阶被雨水浸得颜色深浓,滑滑的,映着天光。我忽然想,张岱在《湖心亭看雪》里说,“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此刻虽无雪,但这天与云与湖与岸,上下一片空濛,不也正是这样一种孤绝的意境么?只是他的孤绝里有痴气,我的孤绝里,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安静的怜悯——怜悯这易逝的景,怜悯这在景中易逝的自身。
雨声似乎密了些,沙沙地,像是无数春蚕在啮食着时光的桑叶。偶尔有撑着伞的学生匆匆走过,那斑斓的伞影,在这片青灰的调子里,也只像几点偶然飘过的、无声的花。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脚下这无尽湿滑的路,和这一身微凉的潮意。
走到林荫道下,悬铃木宽大的叶子承不住雨水的重量,时不时“嗒”的一声,将积攒的清凉,整个地、慷慨地倾倒下来。那声音,在无边的淅沥里,显得分外圆润而孤寂,像深夜的古钟,一滴,一滴,都敲在人的心上。
我便在这雨中缓缓地走,仿佛要走回一个旧梦里去。这梦,不在江南的画舫,而在北海之滨的这座学府;梦里或许有某本古籍里飘出的、同样清冽而执拗的魂灵。走到尽头,再回首,只见来的路已隐在一片雨雾中,而前方,依旧是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清冷的空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