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心中那一抹绿

它不知何时爬上窗棂。

起初只是几茎柔弱的绿丝，带着些羞怯，试探性地贴在玻璃的角落。若不细看，只当是风偶然携来的尘缘。可几场夜雨过后，再推窗时，竟被那一汪泼洒开的浓绿撞了个满怀。

那是怎样一种绿？不是初春那种怯生生的、含着鹅黄的浅碧，而是盛夏独有的、饱含着汁液与光阴的墨绿。藤蔓已不再是试探，而是成了决绝的进军。它们彼此缠绕，扶持，像一道道小小的绿色瀑布，从窗框的上沿奔泻而下；又像一群恣意的画家，以阳光为墨，拿整个窗框作宣纸，酣畅淋漓地挥洒出纵横交错的笔触。

叶子是层层叠叠的，一片覆着一片，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凉沁沁的绿纱。清晨的露珠还恋着它们的梦，在叶心聚成一小窝清亮亮的水银，风一来，便骨碌碌地滚动，碎成点点晶光。最动人的是那藤蔓的须尖，它们总是昂然地、探寻地向前伸，像婴儿伸出的小手指，带着一种天真而执拗的力气，在空中微微地卷曲，颤动，仿佛在捕捉那些看不见的、生长的韵律。

我的目光便顺着这藤蔓的来路去寻它的根。它原是生在墙脚下那一小方贫瘠的泥土里的。那里少见阳光，雨水也多半被宽大的屋檐遮了去。可它偏偏就从那里出发，越过粗粝的墙面，一寸寸地，将自己生命的绿色，写满了这面寂寥的灰墙。

看着它，心里那点由都市逼仄带来的烦闷，忽然就释然了。我们总在追求一片沃土，一方庭院，以为唯有在那般周全的条件下，生命才能舒展。可这爬山虎，它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面孤墙，一线天光，它却用尽全部的气力，为自己创造了一片独属的、丰茂的森林。

它不开花，也似乎不结果，它的全部事业，似乎就是生长，就是绿着。这是一种多么朴素而又豪华的信念。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斜射过来，每一片叶子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那纵横的脉络在光里变得透明，像一条条小小的、发光的河流，在里面静静地淌。它就这么沉默地、欢欣地绿着，绿得不管不顾，绿得地老天荒。

我轻轻关上窗，将那满窗的绿意留在窗外，却也请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