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阶移皆宜

晨光总是先从四号楼东边的窗子透进来的。今天早早起床去逸夫图书馆，作业要是能像我有的钱一样少就好了，可它像我的焦虑那么多。

六点半的光景，图书馆前的石阶上已坐着几个背单词的身影了，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梧桐树上的麻雀。我常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摊开六级练习题，却总要先看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看日影怎样从西边慢慢地、慢慢地挪到东边去。这时候的学习，不是赶路，倒像是散步；懂了便多读几页，不懂的，且让它像三食堂门口那只花猫，慵懒地蜷在思绪的角落里。

这样的晨课，是第一个台阶。

晌午过后，我喜欢绕远路回宿舍，穿过那片小树林。阳光从法桐的叶子间漏下来，在地上印出明明暗暗的光斑。这时候的人最少，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空响。有时会遇见那对总在石凳上下棋的老人，棋盘是画在石桌上的，棋子碰着石面，发出清脆的叮咚。他们不说话，只偶尔抬头互相看一眼，眼角的皱纹里便漾出些笑意来。这光景，让我想起孙犁先生写的：“人的一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

这样的独行，是第二个台阶。

待到黄昏，海风便裹着咸腥气漫进校园里来。从东门出去，向前抬眼，就能望见海了。常和两三同学坐在沙滩上，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不说。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把那些关于未来的迷茫、关于青春的怅惘，都揉碎了，化作细细的泡沫。

这样的相聚，是第三个台阶。

回来时，路灯已经亮了。橙黄的光晕里，飞蛾舞得正欢。路过篮球场，还能听见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年轻而有力。这时候才觉得，晨课、独行、相聚，原不必分得那样清楚。它们像这校园里的石阶——有的高些，有的低些，有的朝阳，有的背阴，但踩上去都踏实；从这一级到那一级，都很自然。

而我们，就在这拾级而上里，长成了青年应有的模样——既懂得在书页间安放灵魂，也懂得在生活里触摸真实。阶移影转，皆成风景；步缓步急，俱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