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储物柜的第三层,藏着只搪瓷糖罐。米白色的罐身印着褪色的樱桃图案,罐沿磕出的缺口像道浅浅的笑纹,是母亲用了二十多年的老物件。
我第一次偷糖时才五岁,踩着小板凳够橱柜,指尖刚碰到罐口的铁环,就被母亲抓个正着。她没骂我,只是把罐子里的橘子硬糖倒出几颗,摊在我手心:“每天只能吃两块,吃多了牙疼。”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手腕上,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光,和糖纸的反光叠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亮的画面。后来上学,她总在我书包侧袋塞颗糖,“要是在学校受了委屈,就含颗糖,甜的能盖过苦的。” 我真的试过 —— 被同学抢了画笔的那天,我躲在操场角落嚼着橘子糖,酸溜溜的甜慢慢漫上来,眼泪好像都没那么咸了。
十三岁那年,我开始嫌糖幼稚。有次母亲像往常一样把糖塞进我口袋,我当着同学的面掏出来扔回桌上:“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她的手僵在半空,把糖轻轻放回罐里,樱桃图案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对着糖罐发呆,手指反复摩挲着罐沿的缺口,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再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每次回家都发现糖罐里的糖换了样子 —— 硬糖变成了软糖,橘子味换成了我爱吃的牛奶味。母亲总说:“知道你现在不爱吃硬的,特意买了软糖,含着不硌牙。” 去年她体检时查出血糖偏高,我把糖罐里的糖换成了无糖薄荷糖,她却偷偷藏了几颗牛奶糖在罐底:“等你回来,偶尔吃一颗没事。”
如今我把糖罐摆在书桌一角,每次看到樱桃图案,就想起母亲递糖时的笑容。原来那罐里装的从不是糖,是她把说不出口的牵挂,一颗一颗,都藏进了这带着暖光的罐子里,陪我走过了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