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海畔秋生

这海边的秋，似乎来得更晚些，也来得更沉静些。夏日的喧嚣与浮躁，被这渐起的秋风一层一层地滤尽了，剩下的，是一种阔大而安详的寂静。我来时，正是黄昏。太阳已经西斜，失去了那份灼人的气焰，变得像一枚巨大的、温润的蛋黄，懒懒地挂在天水相接的地方。它的光，不再是白晃晃的利剑，而是化作了融融的、琥珀色的流质，慷慨地倾泻在海面上。那一片粼粼的波光，便不再是碎银子了，倒像是一匹被缓缓抖开的、无比巨大的金绸缎，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温暖的光。

独坐于礁石之上，看潮水是如何一寸一寸地漫上来。那涛声，也与夏日不同。夏天的潮是急躁的，咆哮的，带着一种少年人的不管不顾；而今夜的潮，却来得雍容，来得迂缓。“哗——”，是涌上来的一声长叹，“哗——”，又是退下去时一声悠长的沉吟。这起起落落之间，仿佛有无尽的往事，被一次次地推上岸来，又一次次地带回海里去了。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清冽的咸腥气，直透肺腑。这风里，有远航的船只带回来的异域故事，有深海里藻类的私语，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属于秋天的寥落。它拂过我的面颊，掀动我的衣角，竟让我感到一种微凉的快意。

这海畔的秋，生的不是草木，不是稼禾，而是一种心境。它让你从炎夏的酣梦中醒来，看清这天地的廓大与自身的微末；它让你在喧嚣过后，学会聆听自己内心深处那片寂静的海。我站起身，掸了掸衣上的微尘，顺着来路往回走。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沙滩上，像一个沉默的伴侣。身后的海，依旧在不疾不徐地、唱着那首无言的秋歌。那歌声，随着我走得很远，很远，一直跟到我的梦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