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听她说

她说话时，时间就慢了下来。那些话语温润的，清冷的，带着秋天一般的厚重的，在我波澜不惊的记忆里溅起涟漪。

春意掀开世界的帘栊，在小院一角种下柳绿桃红，我仰着头，听她翻捡一桩桩童年记忆。她说，她是家里最淘气的孩子，学不来吴侬软语的温婉，总带着堂弟表妹在小河中嬉戏，也曾悄悄爬上老屋的瓦顶。那些如今看来“离经叛道”的往事，那样欢快肆意的笑声，在她口中化作一串串清脆的风铃，惊起枝头的雀儿，扰了墙角晒太阳的猫儿，如今也轻飘飘落到我心上。

夏蝉还未啼破晨间的薄雾，叶间便洒下碎金粼光，我坐在她身旁，听她把一段如花岁月细细讲。她说，她有一个女侠梦，要嫉恶如仇，惩恶扬善。她说她要学习金庸小说里的李文秀和郭襄，不拘泥于情爱，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我问她后来呢，她轻抚我的头发，笑着说后来啊稀里糊涂嫁给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我这个牵挂。原来，连我也缚住了她。

夏日余温散尽之际，秋风卷起阶前的落叶，在窗棂描摹隐约微霜，我端着热茶，望向不自觉絮絮叨叨的她。她说，记忆里的我还好小一个，转眼间已落落大方。她没说要好好学习，只是一遍遍说着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记得加衣。她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只是经常下意识接起没有备注的电话，怕错过我的家信。她说，秋风凉了，给我准备了新衣，我点头说好，知晓她未尽的言语。

冬雪轻吻寂寥的檐角，为天地带上柔软的冠冕，我收拾行李，和她拥抱后远行。于是我忙着学业和生活，忙着去感受远处的波澜与爱意。只是偶然惊觉，我在独行时，思念是我留给她的雨季。我开始和她时不时联系，和她分享春和景明，和她说着她不曾感受过的世界一隅。时光调转了倾诉的流向，她渐渐沉默成一座安静的桥，而我终于学会带着她的目光去回馈风景。

窗外又落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像极了她当年的低语。我终于听懂，所有她未竟的梦想、未言说的期待，都早已在我身上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