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时光里的碎银

巷口的老槐树又落了花，我蹲在青石板上捡拾那些淡紫色的星芒时，忽然想起小夏。她总说槐花像碎银，而我们攥在手心的友情，大抵就是时光筛漏下的万千珍宝。

七岁那年的蝉鸣格外聒噪，我抱着搪瓷缸蹲在院角，看小夏踮脚去够墙头的桑葚。她的碎花裙蹭过青苔斑驳的砖墙，忽然"刺啦"一声绽开道口子。我慌忙把缸子撂在地上，跑过去用手捂住她腰间的破绽，却被她一把拉上矮墙。"别小气，"她把紫黑的桑葚塞进我嘴里，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破裙子缝缝就好，桑葚可等不及。"我们坐在墙头上晃着脚丫，看夕阳把彼此的影子抻得老长，像两根纠缠的狗尾草。那时的快乐多简单，不过是共享一颗甜中带酸的果子，却觉得整个夏天都沉甸甸地坠在舌尖。

十三岁的教室总飘着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我的课桌上永远摆着两半橡皮。林悦是转学生，第一次考试就把钢笔水甩在我雪白的试卷上。她涨红着脸把橡皮掰成两半，橡皮屑簌簌落在我们交叠的课本上。"给你，"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泛着健康的粉色，"以后我的错我都认。"从那以后，她的铅笔盒里永远躺着备用的橡皮，而我的草稿本上总留着她画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兔子啃着胡萝卜，旁边写着"错题退散"。我们在早读声里交换零食，在暴雨天共撑一把伞，书包带勾着书包带，像两只笨拙的企鹅晃过整条街。原来友情是不需要太多言语的，一块掰碎的橡皮，就能接住所有莽撞的歉意。

如今我常对着手机里的聊天框发呆，那些跨越山海的问候，总让我想起老槐树下落满衣襟的碎花。原来友情从来不是璀璨的宝石，而是散落时光各处的碎银，是墙头共享的桑葚，是半块带橡皮屑的橡皮，是无需刻意打捞，却始终在记忆里闪着温润光泽的细碎光阴。当我们穿过人海，终于懂得把那些微小的温暖小心收进生命的锦囊，便已拥有了对抗岁月的全部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