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那盆风信子再次绽放,淡紫花瓣上悬着晶莹的露珠,恍若记忆中母亲鬓边那抹霜色。
父亲那辆老旧自行车的声响至今萦绕耳畔。童年时,我总爱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望着梧桐叶间漏下的阳光,在他泛白的衣料上跳跃成金色的光斑。记得有次突遇暴雨,他将雨衣整个裹住我,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回到家,他震天响的喷嚏惹得窗户嗡嗡震颤,却还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摸出个热乎乎的茶叶蛋——那是特意绕了两条街买来的,生怕我放学路上饿着肚子。
母亲的手永远沾着厨房的馨香。破晓时分,葱花与蛋液在铁锅里舞蹈的香气总会准时飘进房间。她总念叨我挑三拣四,却悄悄把糖醋排骨埋在我饭盒最底层,自己嚼着昨夜的剩菜。去年某个深夜,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发现她蜷在沙发里睡着了,台灯光晕里那些刺眼的白发让我喉头发紧。
去年严冬,祖父住院时父亲寸步不离地守着。凌晨交接时,我看见他握着祖父的手打盹。老人枯瘦的手指搭在他掌心,宛若秋末枝头将坠的枯叶。父亲惊醒时眼里布满红丝,却柔声解释:"你爷爷说手冷。"拂晓的光线穿过百叶窗,在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流淌成金色的溪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亲情不过是有人始终把你的冷暖揣在心头。
风信子的芬芳在室内流转,我为母亲沏了杯她钟爱的杭白菊。她总说年纪大了要吃得清淡,可我知道她少女时代最嗜甜如命的桂花糖。窗外暖阳正好,父亲在阳台摆弄他那些胖嘟嘟的多肉植物,母亲正对着镜子寻找白发。我悄悄将那根银丝夹进日记本——这些岁月馈赠的温柔,都是生命里最珍贵的星辰。
原来亲情从来不必轰轰烈烈,它是老旧单车后座笃定的依靠,是保温饭盒里恒久的守候,是病床前十指相扣的温暖,更是藏在岁月银丝里绵长的深情。时光终会老去,但爱永远鲜活,在柴米油盐的平淡里,在晨起暮落的轮回中,默默滋养着我们生命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