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墙上的爬山虎又黄了一茬,秋风卷着枯叶掠过巷口歪斜的路牌。我捏着油纸包的麦芽糖驻足,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开,恍惚间跌进记忆深处那条飘着糖香的旧巷。
儿时的每个清晨,巷口总会响起清脆的梆子声。挑着担子的老人掀开棉被,露出竹筐里整整齐齐的麦芽糖块。琥珀色的糖体裹着细小的气泡,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孩子们攥着皱巴巴的零钱蜂拥而上,老人布满沟壑的手便会从铁锅里舀出滚烫的糖稀,手腕灵活地翻转,银亮的糖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眨眼间,活灵活现的蝴蝶、憨态可掬的兔子就在竹片上成型,引来一片惊叹。
我最爱蹲在老人的担子旁,看他制作糖画。老人总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白,可舀糖稀的手却稳如磐石。有次我好奇询问,他笑着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讲:"这糖画啊,得顺着气走,急不得。"说着将竹签轻轻按在糖画上,手腕微抖,一条腾云驾雾的龙便跃然眼前。阳光斜斜地洒在他弯曲的脊梁上,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与蒸腾的糖香一起,成了旧巷最温暖的风景。
后来旧城改造,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巷子的宁静。拆迁那天,我特意跑去和老人道别。他正默默收拾着担子,竹筐里还剩几块麦芽糖,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孤单。"孩子,以后想吃糖画,就去城南找李记吧。"他往我手里塞了块糖,转身时,佝偻的背影与渐渐消失的巷子叠在一起,像幅褪色的老照片。
如今走过商业街,橱窗里的糖画精致漂亮,却总觉得少了些韵味。那些用模具批量生产的糖画,再难见到记忆里那份灵动与鲜活。偶尔经过老城区,若听见隐约的梆子声,我总会下意识驻足,可转头望见的,不过是外卖骑手匆匆的身影。暮色中,街角新开的甜品店霓虹闪烁,而我固执地寻着记忆里那缕带着柴火气息的甜香。暮色渐浓,手中的麦芽糖早已融化,黏在指尖的甜意却久久不散。旧巷的砖瓦或许已被高楼取代,但那份带着温度的糖香,那位用糖丝编织童年的老人,永远留在记忆深处,在岁月里酿成最醇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