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潮声与暖意

逸夫图书馆的落地窗上凝着细密水珠，海风穿过连廊时总裹挟着咸腥的湿气。我抱着书本疾步走过二教楼前，看见灰鸽子扑棱棱掠过花岗岩校名碑，铅灰色云层压着海浪潮涌的节奏，就连呼吸都染上潮湿的重量。

六点半的操场浮着青白雾霭，晨跑同学的卫衣帽子在风里鼓成帆。塑胶跑道边缘汪着隔夜雨水，海雾把单杠架洇成朦胧的钢蓝色。你偶尔能在东侧看台遇见练美声的男生，他对着波涛翻滚的方向唱《海恋》，高音被海风揉碎成细碎的银沙，落在我们呵出的白气里，构成别样的风景。

二餐二楼的羊肉汤窗口排着长队，不锈钢桶里翻滚乳白的热浪。舀汤大叔喜欢对学生们说：“多给你加片姜，抵得住回南天。”若是捧着汤碗缩进靠窗座位，能望见烟台山灯塔在雾中忽明忽暗，玻璃上的水痕蜿蜒如未干的海图。斜对角穿珊瑚绒睡衣的学姐在剥茶叶蛋，突然推过来半块烤红薯：“暖气不足，得靠碳水化合物御寒。

自习室键盘声如潮汐涨落，我的保温杯垫着从海边捡的鹅卵石。后座男生用的插线板像藤蔓爬过三张桌子，他说是赶船舶设计图时买的。“海大三月天，电脑比人先感冒。”他显示器亮着舰船线型图，光标在波浪线间起伏如鸥鸟逐浪。

昨夜暴雨突至，今晨发现七教门口的玉兰树吐芽了。暗褐色萼片里蜷着毛茸茸的花苞，像裹着天鹅绒襁褓的婴孩。穿明黄雨衣的园林工正在修剪冬青，电锯声惊飞了在灌木丛躲雨的家雀。他摘下口罩笑道：“再忍忍，等东南风压过西北风，樱花能开成海边雪。”

此刻，我站在烟大北门，望着17路公交车载着满车灯火，缓缓碾过被海雾洇湿的柏油路。风里仍裹挟着砭骨的凉意，但图书馆外墙的迎春藤已悄悄垂下星星点点的鹅黄。那些在二月海雾里悄然萌动的暖意，正沿着三元湖畔的石阶，无声地编织着柔软的茧。或许某天，当潮声忽然变得温润，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大一新生，便会带着海风腌渍过的记忆，奔向黄海明珠旁被春阳晒得蓬松的沙滩——像一群笨拙的候鸟，第一次学会追逐胶东半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