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巷口的风，从来不等谁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们约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见面。她校服袖口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印，那是上午语文作文时钢笔突然漏墨留下的。"终于解放了！"她张开双臂转了个圈，书包带子勾住了一截枯枝。我们笑着去解，指尖碰到树皮上刻着的"早"字——那是高二逃课时她用小刀偷偷刻的。

后来她去了岭南，我留在华北。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我们挤在她家的小阳台上啃西瓜，汁水顺着指缝滴到志愿填报指南上。"以后我给你寄荔枝！"她吐出一粒黑籽，"你要给我寄糖炒栗子！"我们拉钩，却忘了约定寄的频率。

最初的日子，手机像根透明的脐带。她发来宿舍窗外火红的木棉花，我拍下初雪覆盖的篮球场；她抱怨蟑螂有半个手掌大，我哭诉夏天没有空调。冬至那天视频，她举着汤圆说是用麻辣烫锅底煮的，我给她看暖气片上烤糊的袜子。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像还坐在高三教室最后一排传纸条时那样。

不知从哪天起，对话框渐渐长了青苔。她朋友圈定位在我不认识的茶餐厅，我发的校庆视频里有她没见过的同学。去年生日零点，手机亮起她简短的"生日快乐"，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咧嘴笑的表情包——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需要解释的日常。

昨夜台风过境，我晾在阳台的衬衫被吹到楼下的香樟树上。踮脚去够时，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春天，也是这样的风天，她蹲在操场边帮我捡被吹散的模拟卷。如今这件蓝条纹衬衫在风里哗啦啦响，像在嘲笑我们当年以为"永远"很容易。

巷口的风确实从不等人。它吹散了试卷，吹走了承诺，最后连记忆都要吹淡。只是每当我闻到槐花香，舌尖总会泛起那年夏天西瓜的甜腥气——仿佛一回头，还能看见她站在树荫下，校服后背洇出浅浅的汗迹，笑容明媚，“老朋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