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兴起去整理小时候的“宝物”,我却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颗糖纸久经岁月蹉跎而掉色的草莓软糖。翻遍记忆去追溯它的痕迹,貌似是一片空白。磨搓糖纸时,忽地发现它竟是被打开过的,平整的开口处里露出暗黄色纸的一角。出于好奇,我将它拿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写的扭扭曲曲的“姥姥,我爱你,快点好起来。”
疼痛从心脏处爆裂开,记忆如钝刀缓慢地一次次剜进血肉,不留情分地刺进并不牢固的旧痂。毫无征兆,姥姥的身影从时光的裂缝里浮现。我张了张嘴,仿佛听见她再次唤起我的小名,可声音却被死死卡在喉咙里。恍惚间,我看见姥姥笑着招手,说带我去买妈妈每周只让我吃一次的草莓软糖,可下一秒,她又被密密麻麻的氧气管与针管束缚在病床上,一只空荡荡的裤脚在宣示病魔的进一步入侵。当我伸出手去碰时,幻影骤然消散。
我曾经,是埋怨过姥姥的。尽管儿时的我知道她生病了,却还是抱怨她把妈妈仅有的用来陪我的空闲时间给“霸占”。于是,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妈妈终于带我一起去看了这位“强劲对手”。姥姥看见躲在妈妈身后,悄悄偷看她的我,笑着将一只手从拐杖上腾出来,向我招招手,“终于来姥姥家玩啦?要不要跟姥姥去买软糖呢,还是草莓味的呢”。我犹豫地点点头,还是扛不住嘴馋,向她伸出了手。于是,她用被病痛折磨着的脚带我走了一次次去街头小卖铺的颠簸小路。如今,回过头来发现,我那对她少的可怜的记忆竟是从她已经生病时开始,到她偷偷背着我给她的脚换药,怕她不堪的被疾病腐蚀的脚后跟吓到我时加深,再到她被关进小小的黑白相框里结束。
最后一次再见,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嶙峋的骨节轻割我的心脏,她费力睁开双眼,混沌的眼睛临摹我,轻轻唤了声妈妈的乳名。口袋里的草莓糖沙沙作响,眼泪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瓣瓣枯叶归于尘土前吐露的最后一声叹息。
原来,爱不会因为死亡而消散,它烙在骨骼里,长成一处亘古长存的遗迹,等待春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