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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笔尖的呼吸

来源: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团委发布时间:2025-05-10

也许人总会在几个不经意的瞬间,打开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经年积攒的霉味扑面而来,皱眉,却无法将酸涩如从前一样化为再清澈不过的珠子,于是,只有一个轻轻的,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落在空气里,落在笔墨上,落在这一刻的记忆里。

我的笔尖落在淡淡的印子上,虽中规中矩,但若是与《上林赋》的作品相配,终究是差了些。有些可惜。但我向来会给自己找借口,比如老师只是买来让我们写着玩玩而已,不必认真;比如昨天晚上眼皮就隐隐作痛,今天早上起来更是红肿遮住一半眼睛;比如许久不好好写字,一时手生也是有的;更比如,台灯的光映在纸上,周围有些昏暗了。是啊,光太暗了,在一笔一画上,相似的情景仿佛要把我抽离出这个时空。

窗外下着小雨,一下一下地落在窗子上,脆脆的,光有点暗,我的心情也不太美丽。耳边是很严厉且不容拒绝的声音,他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临字帖,我不愿意,他也不爱看,但谁让我偷奸耍滑太多次了呢。被别人盯着练和一个人练是天差地别的。一个人的时候,啃着苹果,划划桌子,瞅瞅窗外的天空,敷衍了事,写完一张字真是快极了。可有人盯着就不一样了,坐正坐直,手要干净,桌子要干净,笔要干净,纸也要干净,再干净一点恐怕天上的雨滴都不好意思脏兮兮地掉下来了。这还是小事,最不喜欢的事就是每临一个字,就对我一番说教。

“这个‘路’中的‘足’是偏旁,怎么能写的这么大,另一边要写到你脸上吗?”他声音冷的让人想哭,嘲讽意味十足,但我一听这话又忍不住想笑,怕他生气,还要拼命忍住,越忍越觉得委屈,又想哭。他还在蝶蝶不休,直到我把这个字写的有点模样,才肯温和一句。晃了神,笔下还是足字旁,只不过不是“路”,但足字旁不能写的那么大,我是记得的,如今也不会那么写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荡,远不像当年那样直往我耳朵里钻,逃无可逃。我抬头,没有那道要吃人的视线了。笔尖有点酸了。

字要有间架结构,有主有辅,各在其位。我都记得的。只是笔酸了,下笔就失去了轻重,有一笔不到位,我习惯性地去涂去修补,脑海里又突然浮现起他皱的紧紧的眉毛。“一笔下去要果断,写好就写好,不好就不好,你这样描字还能叫写字吗?越描越黑,越描越难看,这样的小聪明用一个字可以,那所有的字都可以吗?”是啊,一个好好的“大”字硬是吹胡子瞪眼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岁月带走了一些东西,改变了一些东西,可还是仁慈,会给你留下一些东西。

落笔难改,说出的话,做的事,也许可以补救,却难以回到最初了。假如我曾经好好练字呢?假如我当时不那么任性,不那么犟呢?会不会和父亲好好的,不会冷战,不会吵架,不会像现在一样谁也理谁,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墨滴在纸上,晕开了一个字,泪掉在心上,模糊了一份情感。

我们父女之间很少有温情的时候,所以片刻的温柔就那么难以忘记。我记得那天傍晚,太阳很疲惫,风闷闷的,夏天的枯燥烦闷在发烧的那刻达到顶峰。浑身无力地走出校门,很意外是他来接我,莫名有点害怕。若是妈妈来接我,我肯定会哭诉一番,磨缠着妈妈带我回家好好休息。可是面对他的严厉和毒舌,我不敢。打了针,拿了药,我们一路无言,沉默地有点尴尬,但是又那么合理。那一路我只记得沉默了,早就忘了他是怎么买的药,买我爱吃的水果和牛奶。不过那个画面一直清晰的印在我脑海。他对我说按时吃药,别想家,去吧。我拎着沉沉的东西走进学校,很慢,隔着校门的栅栏,我忽然回头,去看见他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个时刻,夕阳真的染红了半边天,和书上说的一样荒凉,他就那么站在那里,黑色裤子,白色上衣,带着汗渍。隔着那么远,我却忽然看见了他的白头发,看见了他的衰老,他对我摆摆手,我知道,他是想看着我直到看不见我。我不敢再回头,我怕看见他还在看着我盼着我,怕看见他有点佝偻的身影。回到教室,我又回头看,我知道真的看不见他了,我才发现我流泪了。是不是太多的时刻他是爱着我的,直到万分一之的概率我回头了,才发现这份爱。他就那么定定的,静静的,看着我的背影越来越远。

人需要一个开窍的时刻,这个时刻那么不起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一刻,才明白了龙应台《目送》的深沉,才明白朱自清的《背影》,才明白那白纸上一个一个字背后的东西。都说字如其人,父亲逼着我练字,是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正楷端庄大方,行楷潇洒从容,一笔一笔写满每一个寒夏,只是我不成器,空空浪费了许多年的时光。,也辜负了那么多年的盼望。

忽然想起一句词: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当时的我不知道李贺,更读不懂李贺,看不见人生就像白纸一样,光洁如斯,泛黄的时候最苍凉。父亲的呵斥和巴掌把我拍打到能够在世间行走的高度,让我人生这段路上摔了跟头后想起曾经不愿听的那些话。如今明白了好多,可回头想想,那时的我懵懵懂懂,在气到父亲这事上为何颇有造诣呢?

父亲从每一个笔画里教我人生的道理,教我人生的态度,只是我当时不明白,把不服气都写在脸上。那副模样,他看了应该会笑吧?我以为我是很讨厌他的,讨厌他的严厉,讨厌他的古板,讨厌他不理解我,这份讨厌在一天一天里慢慢筑起一道墙,把我们隔开,直到我们再也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可是这堵墙不高,长大的我在某个日子里只是踮一踮脚,只是回头就看见了墙那边已经灰白的头发。

红肿的眼皮还是疼的,心也是。停笔吧,或许还要好好学,也许还是会叹息,从前是他,如今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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