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院槐花香

老院那棵槐树又开花了。晨雾还未散尽时，乳白的花苞缀满枝头，风一吹，细碎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摇落槐花的午后。

那时外婆总在槐树下支起竹筛，将洗净的槐花裹上面粉，蒸出带着清甜的槐花糕。我最爱踮着脚扒在灶台边，看蒸汽氤氲里外婆被熏得发红的脸。她总会先挑出最完整的一块，吹凉了塞进我手里，自己却总说"外婆不爱吃甜"。可当我把碎屑掉在桌上时，她又会用布满老茧的手，一粒一粒拾起来放进嘴里。那些沾着面粉的槐花，在她掌心晕开淡淡的白，像是岁月馈赠的霜花。

槐树的年轮里藏着太多这样的片段。夏夜纳凉时，外婆摇着蒲扇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槐叶沙沙作响应和着；放学归来时，总能看见槐树下那个佝偻的身影，竹篮里躺着洗净的黄瓜，还有特意留到发蔫的软桃子。她总说熟透的水果最甜，可我分明看见她偷偷把软烂的部分掰下，只留给我饱满多汁的果肉。直到某天发现，她倚着树干起身时需要扶着腰，银发在槐花雨中晃得人眼睛发酸。

去年清明再回老院，槐树依旧开得热闹，可灶台上落满灰尘，竹筛里盛着的不再是槐花，而是一盒褪色的风湿膏药。妈妈说外婆已经搬去舅舅家，临走前还反复叮嘱："可别砍了那棵树，等囡囡回来还要摘槐花呢。"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风掠过槐枝，带起满地碎白，恍惚间又听见外婆唤我小名的声音，在花香里若隐若现。

我拾起几朵落花，放在鼻尖轻嗅，清甜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涩。原来有些牵挂就像这老槐树，即便相隔千里，根脉仍在岁月里深深缠绕。那些被槐花浸润的时光，早已化作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无论走得多远，回头总能看见，有个人站在花树下，带着满眼笑意，等我回家。槐树年年开花，而记忆里的槐花香，永远氤氲着外婆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