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了,无声无息地来了。先是几阵暖风,吹散了残冬的寒气,接着便是几场细雨,润湿了干裂的泥土。人们都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然而在我眼里,这复苏却带着几分勉强与挣扎。
街角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怯生生的,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那些枝条在风中摇摆,显出几分得意,又显出几分不安。我每每路过,总要驻足看上一会儿。柳芽初绽时,最是好看,青翠欲滴,仿佛能掐出水来。然而不过几日,那绿色便深了,老了,显出几分世故来。人们赞颂它的生命力,却不知也在拼命地遮掩自己的憔悴。
城郊的田野里,农人们开始忙碌。他们弓着腰,将种子一粒粒地埋入土中。那些黝黑的手,粗糙而有力,与嫩绿的春苗形成奇异的对比。农人们脸上少有笑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千百年来的动作。春天于他们,不过是又一个劳作的季节。他们不关心花开得如何灿烂,只关心秋后能收几斗粮食。偶尔有城里人来踏青,对着油菜花田大呼小叫,拍几张照片便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农人们继续他们的沉默劳作。
小河边,几个孩子正在放纸船。他们笑着,叫着,将折好的小船放入水中,看它们随波逐流。河水刚刚解冻,还带着冬日的寒意,但孩子们浑然不觉。他们的欢笑声在春风中飘荡,显得格外清脆。然而不多时,一个孩子的船被水打湿,沉了下去。他先是一愣,继而大哭起来。其他孩子围过来,有的安慰,有的嘲笑,很快又各自散去,继续他们的游戏。那哭声很快被春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公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他穿着厚重的棉衣,似乎还未从冬天走出来。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深深的皱纹。他静静地坐着,看着不远处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太太。音乐欢快,舞步轻盈,但他始终没有加入的意思。偶尔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也只是轻轻拂去,继续他的沉默。春天于年轻人是希望,于他,或许只是又一个必须熬过的季节。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事。人们总说春天充满希望,我却觉得,春天不过是时光流转中的一个节点,它既不比别的季节高贵,也不比别的季节卑微。那些欢呼春天的人,或许只是在欢呼自己尚未被生活磨平的激情;而那些对春天无动于衷的人,或许已经看透了这年复一年的轮回。
春来了,又将离去。留下的,不过是些零碎的影子,在记忆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