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盏不灭的台灯

书房角落的松木桌上，一盏老式台灯撑起昏黄的穹顶。灯罩边缘洇着经年的茶渍，铜质底座已生出斑驳的绿锈，唯有灯柱上那道歪斜的刻痕，像极了我十二岁那年用美工刀留下的印记。

父亲总在深夜伏案批改作业。我常被沙沙的书写声惊醒，透过虚掩的门缝望见暖光里佝偻的剪影。那时总怨他吝啬陪伴，直到某个暴雨夜，我蜷在急诊室的长椅上，望见他浑身湿透地举着吊瓶，白大褂口袋里的红钢笔在雨水中洇出淡粉色的涟漪。

高考前三个月，这盏灯突然罢工。父亲戴着老花镜拆开线路，皱纹里落满细碎的光尘。他反复摩挲着开关喃喃："当年你妈怀着你时，就靠它给学生们改论文..."话音未落，台灯突然亮起，照亮他鬓角新生的白发，像冬夜里不期而遇的月光。

如今我坐在同样的位置写家书，笔尖在信纸上拖出细长的影子。台灯依旧固执地保持三十度倾斜，那是父亲颈椎病最重时调整的角度。有时恍惚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回头却只见光晕中漂浮的尘埃，如同岁月抖落的金粉。

前日收拾旧物，在灯座底部摸到黏着的美纹纸残片，上面铅笔字迹已模糊难辨。突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晚，父亲在灯下为我修理行李箱滚轮，背影像株被风雪压弯的竹子。当时未曾说出口的歉意与感激，此刻都化作信笺上的墨痕，在暖黄的光晕里缓缓舒展。

这盏跨越二十载的旧灯，默默收藏着无数个欲言又止的夜晚。当电流流过老化的灯丝，我仿佛看见时光的琥珀在发光，凝固着那些未曾消逝的温暖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