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图书馆前有棵树

图书馆前的梧桐树又黄了。叶子簌簌地落在青砖地上，像谁撕碎了泛黄的日历。我抱着书穿过这片金雨，忽然听见叶子在脚下碎裂的声音，与一年前那个秋天的脆响微妙地重叠。

记得那天我攥着新生指南站在这里，晨露沾湿的落叶粘在球鞋底。树冠筛下的光斑在砖缝间游移，像无数尾金色的小鱼。穿白衬衫的学长抱着吉他靠在树根上午睡，琴箱里漏出的阳光正巧淌在他微蜷的指尖。树影婆娑，我恍惚看见光阴正从指缝间滴落成琥珀。

后来常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温书。冬日里枝桠裹着薄霜，将天空切割成几何形的蓝玻璃。总有人用围巾在树杈系上褪色的祈愿签，风起时那些褪色的字句便簌簌翻动，仿佛要挣脱丝线去追飘远的云。某个雪夜走出馆门，积雪的枝桠在月光里舒展如银珊瑚，有人用围巾在树下堆了憨态可掬的雪人，红手套还握着半支没吃完的糖葫芦。

春深时树影会漫过整条林荫道。正午的阳光下，细碎光斑在水泥路上织就流动的锦缎。总有人骑着叮铃作响的自行车碾过这片光的河流，车筐里探出几枝晚樱，花瓣落在后座女孩的发梢。树皮上新刻的字母与旧年褪色的誓言重叠，蚂蚁在凹痕里搬运草籽，搬运着某个午后未说出口的悸动。

此刻我数着台阶上的光斑，恍然惊觉树影已转过一圈年轮。社团招新的海报在树干上层层斑驳，迎新晚会的荧光棒成了泥土里的星屑。穿学士服的人群在树下抛起方帽，惊飞的麻雀掠过钟楼锈绿的铜针。树影依旧在青砖上写意，却再描不出那个攥着地图的下午，描不出雪夜糖葫芦的甜脆，描不出樱花掠过睫毛时的震颤。

暮色漫过飞檐时，树冠成了剪影。我轻轻拾起一片完整的落叶，叶脉里蜿蜒的纹路像极了校园地图的褶皱。忽然明白这棵树原是时光的容器，年轮里封存着所有未寄出的信，所有欲言又止的黄昏，所有在它荫庇下生长又飘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