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漫过老槐树的枝桠,巷口的青灰色石板上已浮起一层潮气。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石缝间新生的苔藓。这些墨绿的小生命在暗处蛰伏了整个雨季,此刻正舒展着蜷曲的叶尖,像婴儿的手掌。
转角墙根处,几株蒲公英顶着露珠摇曳。它们昨夜刚被顽童的脚掌碾过,折断的茎秆渗出乳白汁液,此刻却倔强地挺起新的花苞。阳光穿过薄如蝉翼的黄色花瓣时,我仿佛看见无数透明的翅膀在颤动,那是即将启程的种子,正等待下一阵风的邀约。
街心公园的长椅下,蚁群正搬运着游人遗落的面包屑。它们沿着砖缝排成蜿蜒的黑线,像一串流动的墨点。我望着其中一只工蚁,它扛着比自己大两倍的碎屑,在凸凹的砖面上频频跌落。第七次摔下来时,它突然用触角碰了碰同伴,两个小黑点合力托起食物,继续向蚁穴的方向跋涉。
午后骤雨来得急。雨水砸在香樟叶上噼啪作响,嫩芽在风里翻成银浪。檐下躲雨的保安老张忽然指着墙角:"快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爬山虎的卷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援。这些暗红的触角像无数细小的秒针,在潮湿的砖墙上刻录时光。老张摸出老花镜:"去年断了大半,没想到..."
黄昏的菜市总比白日喧闹。卖豆腐的妇人将最后一块水豆腐放进竹篮,围裙上溅着星点豆汁;蹬三轮的少年脖颈晒得通红,车斗里的西瓜却个个裹着碧绿的藤蔓;修鞋匠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麻线仍在起起落落。暮色里充满茴香、汗水和新鲜刨花的味道,像某种正在发酵的生命原浆。
归家时路灯次第亮起。楼宇间隙的野草地上,蟋蟀的鸣叫渐次响起。水泥裂缝中探出几茎不知名的野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它们或许熬不过即将到来的寒露,但此刻仍在用细弱的根系,执拗地丈量着属于自己的一寸光阴。
夜色渐浓时,对面楼宇的某个窗口亮起台灯。穿校服的剪影伏在书桌前,像在抽节的竹子。窗台上那盆仙人球静默地举着花苞,听说这种植物要在暗夜里绽放,天明前凋零。此刻它灰绿的表皮正在月光下泛起柔光,如同所有沉默而坚韧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