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信

邮差叩响门环时，檐角冰锥正簌簌落着碎银。拆开火漆封口的信笺，一缕杏花香气忽然漫过指尖——这是春的拜帖。

南风裹着青草汁液的味道漫过山岗，所到之处都有窸窣响动。蚯蚓在解冻的土壤里松着筋骨，去年深埋的栗子壳悄悄裂开细缝。残雪消融的溪涧边，黄腹山雀啄破薄冰，衔着半透明的冰片当作棱镜，把七色光斑投向石上苍苔。

最奇妙的魔术发生在细雨初歇的午后。枯枝上凸起的芽苞像未拆封的绿蜡笔，转瞬便能涂满整片天空。蝴蝶从茧中挣出皱巴巴的翅膀，沾着露水在风里晾晒，忽然就舒展成两片斑斓的云霞。孩子们追逐着掠过田埂的戴胜鸟，追着追着，布鞋竟陷进了松软的紫云英花毯。

暮色里的玉兰树举着满盏月光，老墙根下的婆婆纳开出细碎的蓝星子。我总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岁时记》里的句子："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晾晒的棉被吸纳着阳光的重量，厨房飘来腌笃鲜的香气，瓦当上的积雨正沿着去年的纹路，滴答滴答叩响惊蛰的铜环。

那些在寒冬蜷缩的、凝固的、沉睡的，此刻都在阳光里缓缓起身。柳条蘸着湖水写翠绿的诗行，蒲公英撑着白伞寻找远方，连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野草，都挺直腰杆向天空讨要星辰。春天的信使原来不只有候鸟与东风，目之所及皆是生命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