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厌烦寂寥的冬天,自幼时开始。
我年纪小,寒暑假的时候总是被“扔”回老家。但在那个数码产品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老家院子里的小狗小猫、田畦里的昆虫和鸟兽就足够吸引我了。
相较于夏天,我总是厌烦冬天的。
也许是因为冷,窗上结下的冰霜我总爱去摸,手被冻疼了才收回来。也许是因为老家只有炕,到了冬日总是冻得手脚发凉。再也许,是孩子好动的天性被刺骨的寒风裹挟着也一并刮走了,只留下臃肿的棉服困住我。
我抱怨冬,怨它攫取了一树的叶子压在苍白的雪底下,好似覆盖了所有的生机。
后来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再下幼时那样大的雪。
我学了地理,于是在老人谈起“许多年没下大雪”时故作渊博地用学到的晦涩冗长的名词卖弄学识。
只是虽然不下雪,老家的冬依旧很冷。城市的家里新翻修了地暖,冬日的屋里也温暖得让人穿不住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冬天的我也不再在老家久住,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很少去想。
只是今年的我升了大学,寒风卷着大雪呼啸而至的时候,恍惚间我又想起年幼看的很多场雪、过的很多个冬。
我好像突然间有了某种名为怀念的怅然感。
高考卷子上说,往事总在回忆时被赋予意义。
我回头看见触摸窗上冰的自己,也在窗上贴上火红的窗花。烧的不均匀的暖炕,不烫也不冷的那部分总是奶奶留给我的。场院里总有魁梧但潦草的雪人,是用各种工具连同几双手一起堆起来的。爷爷做的冰床子,不大不小只够我一个人坐。过年的那几天,屋里萦着的是柴火的烟火气和菜肴的热气,我在起了一层水雾的玻璃窗上涂鸦。屋外小辈总是赶着点起烟花和爆竹,噼噼啪啪的响声和电视里春晚的声音融在一起,明明应该觉得吵,我却好像从没觉得喧闹。
我说我厌烦冬的时候,冬也会觉得委屈吧。
冬报复我的方式是把我牵进对冬的回忆里。
在大学,暴雪后的操场上总有聪敏的人,堆起的雪人像艺术品。
可我总想起幼时我亲手砌起的雪人。
爷爷说胡萝卜可以是鼻子,我找来废弃的衣服纽扣作为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摸摸它树枝做成的手,说,这就是我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