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的私语

清晨推窗时，我听见屋檐垂落的雪水在青砖上敲出清亮的音符。这是今年第一支属于春天的歌谣，带着寒冬的余韵，却分明裹着湿润的暖意。

积雪尚未褪尽的河岸，柳条上已坠满珍珠般的芽苞。它们像是被谁用绿纱裹住的萤火虫，在料峭的风里瑟缩着，却又倔强地发着光。我常在这里遇见遛画眉的老张头，他总说："树比人更懂时令，不信你瞧这芽尖尖，看着嫩，骨子里硬着呢。"

城北公园的连翘花总开得最早。去年此时，我蹲在花丛里拍延时摄影，看金灿灿的花瓣如何在三个清晨里次第舒展。裹着羽绒服的清洁工阿姨笑我："年轻人，春天是等出来的，急不得。"如今再经过那丛连翘，枝头已有零星几点鹅黄，像遗落在时光里的星星。

午后常去老城墙根散步。砖缝里的荠菜冒出新叶，浅绿的裙摆缀着露珠，仿佛大地绣在青石上的苏绣。去年冬天重病住院时，朋友每天清晨都会在病房窗台摆一株水培的萝卜花。那些洁白的小花在暖气房里疯长，根须像老人银白的胡须，倒映在玻璃瓶里，漾出粼粼的光。

黄昏的菜市场飘着香椿的清香。摊主们把紫红的嫩芽扎成小捆，像扎着一束束未拆封的情书。记得母亲总在这个时节寄来老家腌的香椿芽，玻璃罐里浮着晶亮的麻油。拆包裹时，春风正掀起淡绿的窗帘，把厨房染成薄荷糖的颜色。

夜幕降临后，我常能听见楼下的樱花树在黑暗里沙沙作响。去年深冬大雪压断它的侧枝时，物业师傅用麻绳仔细包扎了伤口。此刻那些疤痕处竟抽出几簇花苞，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柔光，让人想起孩童摔破膝盖后结的痂，总会不知不觉间脱落成新生的皮肤。

春天的到来从来不是轰隆作响的宣言。它是檐角融雪滴答的私语，是冻土深处苏醒的震颤，是万物在漫长寒冬里积蓄的勇气。就像那个在肿瘤科走廊练习走路的老人，他扶着点滴架挪动的每一步，都在大理石地面上叩响生命的跫音。